《权倾天下何如卿》小说免费阅读

商凌十七年，隆冬。

城南处的西巷里臭气熏天，让人直犯恶心。

面黄饥瘦的乞丐们蜷缩在墙角处，野狗们则是绿着眼巡视，等待时机。

一顶素青帷帽突兀地割开了这片腌臜天地，她的眸光扫过了巷子里每一个苟延残喘的身影。

馥姑洗裹着雪色狐裘斗篷，宽大的帽檐垂纱严实遮面，纤尘不染的裙裾下，一双鹿皮靴踏过污水，仪态端庄，仿佛行走在江南烟雨，而非这人间炼狱。

三名身着劲装的心腹护卫，沉默地拱卫在她身后，此等场景与巷内的景象格格不入。

行至巷尾，馥姑洗的脚步忽然顿住。

她的眸光透过垂纱，细细打量着墙角。

她瞧见一个半大少年。

或者说，一具裹着破布的骨架。

此刻，骨瘦如柴的少年正与一只野狗搏斗着，少年的双手抠着野狗眼眶，喉间发出低吼，却仍将怀中的破碗护得死紧。

污泥糊了少年满脸，唯余一双眼眸，眼若寒星。

风卷起帷帽的薄纱一角，暗巷中挣扎的少年只窥见一截冷玉般的下颌。

馥姑洗却并未打算施以援手，反倒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，想瞧瞧这位少年是如何脱身的。

最终，少年还是摔碎了破碗，割破了野狗的喉咙，脱力倒地。

少年染血的五指控制不住地颤抖，久久不能平息。

她无声地走近，浓重的血腥味袭来，她却置若罔闻。

直到她的阴影沉沉地笼罩住少年。

少年似乎有所察觉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，艰难地掀起眼皮。

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嬉笑着路过巷口，满是看猴戏般的轻蔑眼神。

“哟，馥姑娘这是要发善心？收个乞儿回去当书童啊？”为首的那个声音拖得又长又腻，十分刻薄。

“小心污了您江南馥氏的门庭啊！”

“哦，我忘了，馥家如今哪还有什么门庭？”

他们自然是识得馥姑洗的，几人曾是儿时玩伴，自馥家出了那档子事后，这两人如今却只剩下落井下石了。

馥姑洗不言，她并不好奇他们是怎么认出她的，只是微抬眸光掠过他们涂满脂粉的脸，神色自若的落回墙角处。

少年挣扎着，试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馥姑洗。

这副模样简直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狼。

他太虚弱了，只是徒劳地扬起一点污泥，便重重摔回泥泞里，溅起一片微弱水花。

馥姑洗蹲下身，隔着帷帽垂下的薄纱，平静地回视那双充满野性与戒备的双眸。

馥姑洗的声线清泠，渗透寒风送入少年耳中。

“想活命吗？”她微微俯身。

少年布满血污和淤青的脸颊抽搐了一下，眼神更加凶戾，却没有移开。

“你想像一只狗一样在这里烂掉？”馥姑洗指向那只野狗。

“站起来，跟我走。”

“我给你一条命。”

她的手指仿佛无意般，轻轻划过少年破旧衣襟上沾染的血迹。

“我要你真正地活，活到能把那些视你如尘的人，亲手剁碎了喂狗。”

话音落下，巷子里静悄悄的，只有远处模糊市井的喧闹。

少年剧烈地喘息着，胸口的起伏牵动断骨，痛彻心扉。

馥姑洗看见他的眸中透露的不是感激，不是顺从，而是看到了猎物，看到了同类的兴奋。

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，用尽力气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。

“当真？”

馥姑洗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，却又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。

“记住你今天的眼神。”

她站起身，丢下一句毫无温度的话，仿佛在确认一件即将到手的凶器是否足够锋利。

“倘若有一日，它熄了，或者指向了我……”

她没有说完，但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，不难猜出那未说完的话。

她不再看少年，转身离去。

“明日，此时，此地。”

“想通了，就跟上。”

护卫掷下药囊，她的背影融入暗巷，随着雪色彻底消失。

次日，商凌的冬日吝啬地施舍着一点阳光，西巷的污冰在正午的稀薄暖意下，稍稍软塌，蒸腾起更加令人作呕的腥臭味。

褚休被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惊醒。

几个老乞丐，缩在离他不远的另一个角落里，正兴奋地交头接耳。

“听说了吗？昨儿巷口那事！”一个老乞丐幸灾乐祸。

“哪事？”另一个年轻些的乞丐面露不解。

“就丁家与赵家那两位公子哥那事。”老乞丐答道。

“就那两位的公子哥啊？”年轻乞丐来了兴趣，“他们咋了？”

老乞丐压低了声音，“昨儿半夜出的事，赵家那位今早起来，哑巴了。丁家那位更绝，耳朵聋了！亲爹娘在旁边哭天喊地，他瞪着俩眼珠子，啥也听不见，跟个傻子似的！”

年轻乞丐倒吸一口凉气，“真的假的？这么邪乎？”

“千真万确！王家药铺的小伙计亲耳听见他们府里下人哭嚎的，一个成了哑巴，一个成了聋子。”老乞丐咂着嘴，语气里满是敬畏和恐惧，“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，下手太狠了吧，悄没声儿的，人就废了！”

“会不会是……”年轻乞丐下意识地朝褚休那个角落瞟了一眼，声音更低，“昨儿……”

“嘘！”老乞丐猛地捂住他的嘴，惊恐地四下张望，满是恐惧，“作死啊！这事儿也是能瞎猜的？神仙打架，小鬼遭殃！管他是谁干的，那是个煞星！没被沾上就算好了。”

哑了？聋了？

昨日那两张尖酸刻薄的嘴脸浮现在少年脑海里，他们嘲弄那名女子，也同样嘲弄像狗一样挣扎的他。

如今却在一夜之间，再也发不出声音，再也听不到声音。

这不是巧合，绝不是！

那两个公子哥，只是嘲笑了她几句，甚至算不上直接冒犯，就落得如此下场。

他赌对了。

昨日搏杀的角落里，暗红色的血迹已然被冻成黑紫色。

馥姑洗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巷口，雪色狐裘依旧，帷帽垂纱严实。

她径直走向昨日那片角落。

他果然还在这里。

少年蜷缩在背风的墙脚下，裹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冻死的尸体身上扒下来的旧衣裳。

脸上和手臂的伤口被胡乱处理过，他闭着眼，胸膛微微起伏，像一头在短暂休憩中恢复体力的幼兽。

但当馥姑洗踩碎一块薄冰，发出细微声响时，那双像狼一般的眸子瞬间睁开。

少年警惕地望向帷帽下的身影。

他挣扎着用那只受伤的手臂支撑着，竟真的站了起来，虽然身形摇晃，但脊背却立挺着。

帷帽下，馥姑洗的唇角，淡淡一笑。

“跟上。”

馥姑洗的声线仍旧声如寒玉，没有多余的一丝废话。

她没有回头，而是转身就走，根本不在乎少年有没有跟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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